端午的艾,也是母亲的爱。这么多年来,她还是那么迷信,我还是那么迷恋。
初识艾时,尚不知艾也是萧,更不知“彼采萧兮,一日不见,如三秋兮”,以致我无法把“艾”与“爱”联系起来。爱情过于华丽,朴素的艾更像母亲,连站在村口的姿势都一样。青青艾草,悠悠母心。于我,艾不是摇曳在《诗经》里的爱情,而是守护在母亲心中的爱。
小时,我是个“病秧子”。母亲四处寻方问药,艾也成了童年的药引子。我颤巍巍地成长,关于母亲,记忆都是苦的。
上学后,母亲仍然不敢掉以轻心,经常来学校看我、接我。这却让我很没面子——同学眼里,我太娇气,不像男子汉。我甚至对母亲发火,不让她接我,她便真的没有再来过。但是,同学羡慕的是,一旦我在学校出了事,母亲总会很快出现。
有一天,回家时天已黑了。走在乡间小路,我心惊肉跳。当一只野鸡尖叫着从我身边掠过时,我崩溃了,大哭起来。泪眼婆娑中,路边艾丛中跃出一个身影,是母亲。我再不顾及男子汉的脸面,一头钻进她满是艾香的怀里。
那年端午,母亲烧上一盆艾水,不容我反对,便把我推进去。我这才发现,门沿上、窗沿上、屋檐下都插满了艾。以后,每年端午,我都被母亲押到澡盆里,十面艾草。姐姐告诉我,母亲给我算过命,说我命中犯水,端午节是水日,要用艾消灾避祸。
母亲竟然信以为真,这让我哭笑不得,难免说些风凉话奚落她。母亲总是笑笑不反驳,但每年端午的“仪式”却从未断过。她的迷信使我困惑多年,谜一样的艾到底是什么?直到现在,我才明白——原来,艾的谜底,是爱。
毕业后,我回到小城,这样距母亲更近些。每周末,我都回家,陪她做农活、聊家常。在我离开的日子,母亲衰老得太快,后来连我回家的日期都记不清,隔三差五就打电话来问。但她仍然记得端午,记得插艾,记得我命中犯水的“迷信”。岁月不居,渐渐镂空了母亲,但她对儿子的爱和呵护,依然固若金汤,坚不可摧。
“彼采萧兮,一日不见,如三秋兮”。母亲目不识丁,不知道孰萧何艾,却用最笨拙的方式为我谱写了最美的诗篇。青青艾草,悠悠母心,母亲也是我的《诗经》,有风,有雅,有颂,还有爱。
(作者单位系安徽省蒙城县第五中学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