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商隐的“无题”之痛

    李商隐的诗很早就开始读了，记忆最深的当然是那句“春蚕到死丝方尽，蜡炬成灰泪始干”。学生时代，每当要写赞美老师的作文，总爱引用此句。现在做了老师，也常在学生的作文中见到这句诗。想想觉得有些愧对李商隐，人家明明不是这个意思。

    真正认真读李商隐，大概是几年前，去看了他的生平，再去品读他的诗才明白，为何《红楼梦》中黛玉说不喜欢义山诗。对于豆蔻年华的女孩子，李商隐的诗是隐晦的，是低沉的，那么幽微的心理，那么迷离的寄托——女儿家的心绪从来都是清得见底的一汪泉水，爱的也是月朗风清，又怎么会去关注一片幽深朦胧的天空？

    李商隐不幸赶上唐朝历时最久的一次派系斗争——“牛李党争”。牛党代表翰林学士令狐楚是当时著名的文学家、政治家，十分器重李商隐的才华，对李商隐有知遇之恩，亲自授学，并“岁给资装，令随计上都”，后又聘其入幕为巡官，李商隐与令狐楚之子令狐陶也十分交好。可是，李商隐却娶了李党成员王茂元的女儿为妻。从此，他尴尬地在“牛李党争”的夹缝中生存，备受排挤，潦倒终身。

    李商隐多次参加科举考试却屡以失败告终，仕途的不得志也造就了诗人郁郁寡欢的个性。还算幸运的是，诗人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，李商隐的许多诗都是写给妻子王氏的，从那些诗也可以看出他们伉俪情深。或许，爱情是李商隐在这世间唯一感到温暖的气息，他只有沉醉于爱情，才能在那些缠绵悱恻的句子中麻痹自己，淡忘仕途坎坷的失落。

    “何当共剪西窗烛，却话巴山夜雨时”，这首著名的《夜雨寄北》正是李商隐写给妻子的，那样的含蓄而深情，就连清朝严肃的诗评家俞陛云也说这首诗“清空如话，一气循环，如闻娓娓清谈，深情弥见”。

    “背灯独共馀香语，不觉犹歌起夜来”，写下这样黯然神伤、哀思绵延的诗句，李商隐的妻子已经亡故6年。这时，多情的诗人又恋上女道士宋真人、商人之女柳枝、宫中舞女飞鸾与轻凤，爱虽真切，却都是水中花、镜中月，黑夜中的爱情，见不得半点阳光。

    “直道相思了无益，未妨惆怅是清狂”“春心莫共花争发，一寸相思一寸灰”“刘郎已恨蓬山远，更隔蓬山一万重”“只知解道春来瘦，不道春来独自多”……相思、惆怅、痴狂，李商隐一生的心事，只能托付纸笔，只能是这样伤感、含糊不清的表达，只能是这样化为尘泥的思念、失望、伤感的隐语。这便是李商隐的“无题”之痛了。

    最喜欢的还是那首《锦瑟》，当然，仍然是无题，只是用了首句“锦瑟”二字代题——

    锦瑟无端五十弦，一弦一柱思华年。

    庄生晓梦迷蝴蝶，望帝春心托杜鹃。

    沧海月明珠有泪，蓝田日暖玉生烟。

    此情可待成追忆，只是当时已惘然。

    诗人一生的经历，有难言之痛、至苦之情，郁结中怀，发为诗句，往复低回。这样的隐痛，怎不让人酸楚？这首《锦瑟》也是李商隐晚年的作品，字字如珠，堪称最美的汉字排列。还有什么比美更重要呢？如果所有的感情经过岁月洗礼，最后留下的只是美的记忆，而没有怨和恨，又有什么不好呢？

    （作者单位系江西省高安市第一小学）